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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章 米兰没有下一个永远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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:“是麻烦你了。”

    他也不理会,只是把我放在沙发上,一个人去收银台结了帐,然后又过来搀着我出门去。

    我靠在他的肩头,胃里七上八下地像是有火在烧一般难受。我想了想,说:“傅恒,陪我喝酒吧。”

    “小月,今天你喝多了,改天再喝好吗?”

    “不,就今天。”

    “今天要回家了,回家睡觉。”他搀着我,继续往前走。

    我大力挣脱他。在门口,望着他那干净清澈的瞳孔:“我要今天喝!”

    “玖月!”他急了就会这样吼我。

    “凭什么?为什么?”我看着他,如果过了今天,我怕我没有勇气问出口。

    “什么为什么?”他不解地看了看我,又看了看程子。

    程子在一旁默默地点了一根烟,对傅恒说:“恒子,我们先走了,你跟她好好聊聊吧,她心情不好。”

    说完,程子就开着车载着她们两个走了,剩下我和傅恒面对面站立。

    “好了,回家吧,乖。”他哄我。

    “不要。”

    “那你想做什么?你说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耐烦了吗?你终于也对我不耐烦了吗?”我哭,眼泪掉下来。

    他叹口气,“小月,别耍小孩子脾气。”

    小孩子脾气?

    我冷笑,推开他,站在门口吹着冷风。

    我需要清醒一些,好像是真的有些晕了。

    良久,我慢慢移步,走到他送我的车子旁。他见我终于肯过来了,嘴角上扬,脸上绽放了放心的笑。

    我环顾四周,只看到路旁有零零星星的几只花盆,看得出,那是店主喜欢的植物。

    我曾多次在白天看到店主一边营业,一边拿着水壶在那里细心地给它浇水。

    其中,有一盆没有土也没有植物的空花盆,我走过去,伸出手,将它拿起,并不是很重。

    “你要做什么?”傅恒对我的举动从来都是只敢问,不敢拦。

    “我很讨厌是不是?我很可怕是不是?”我说着,拿起花盆便砸向那部红色的车子。

    “咣”地一声,车窗的玻璃碎了,与此同时,我听到自己的心也哗啦啦地破碎不堪。

    “你干什么!”傅恒终于急了,伸出手就来拉扯我。

    “我干什么?你说我干什么?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!”

    “你喝多了,胡闹!”他拽着我的手就往路边走,“我们打车回去,明天我会叫人来收拾。”

    “不用,我不要了。”

    “小月!”他叹气:“你是不是真的被我宠坏了?”

    “是吗?”我看着他,眼泪终于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,“我被你宠坏了,那么,她呢?”

    他怔了一怔,随后是沉默。

    很久,他轻轻地说:“你都知道了?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都知道了,怎么办呢?听说你就要结婚了,而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。”

    “小月……”

    “我很好笑,是不是?我还一直感激着你给我那么多的空间,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纵容,原来,不过是完成了你的两全其美。”

    他依然拉着我的手,只是这双曾经给我无限温暖的手,在米兰冬天的夜里,变得无比冰冷。

    我抬起头看看天空,完全没有星星。

    他看着我,说:“对不起。”

    我没有看他,依旧望着天空:“我很生气,真的。”

    “小月,那是我爸妈给我安排的结局,我不想伤害你,可是我不敢跟你说,我以为我们现在这样子就会一直这样子,我没有想过以后,我只想能撑一天就算一天……”

    “别说了。”我吸了一口气:“马上要毕业了,反正也该散了。”

    他有些惊诧地看着我,那表情,那语气,和我初认识他时一样的忧伤。

    我想起刚来米兰的那些日子,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能习惯,他就每天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,让我去爱上这个城市。

    他带我去纳维里(Navigli)听传统的爵士乐,带我去听好听的意大利摇滚乐团现场演出,带我去蒙提拿破仑街买昂贵的服饰。

    他说:“你喜欢的,我都可以让你拥有。”

    我太信奉他的誓言了,太习惯他对我的好,于是完全疏忽了,连他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都不知道。

    “你走吧,既然最后一场酒你都不肯跟我喝,那就走吧。”我依旧平淡地说出来。

    “小月。”今天不知道怎么了,他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,只会叫我的名字。

    “你走吧。”

    他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站立着,看我。

    “你走啊!”我推他,“别管我,从此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是!——你不走是不是?那我走,你不要追来,不要管我。”

    我摇晃着往前走,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,只是想,今天就结束,趁我还酒醉不醒的时候,千万不要拖拖拉拉的,如果背叛,要分手一定要一次了结。

    “好好好,你别动,我不过去就是,我打电话叫程子回来接你。”

    说完,他就打电话去了。

    我蹲下来,抱着头,眼泪汹涌而出,米兰的冬天,冷起来竟然也是这般彻骨。

    好久没有回家了,也不知道爸爸现在怎样,还是每天看着房顶毫无生气么?

    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关系,还是喝醉酒的关系,这一晚来得特别伤感,蹲在路边不停地哭,不停地哭,最后隐约见到一个男人走向我,他扶着我的肩膀,用好听的意大利语问我没事吧,我直接用汉语回答他:我没事。然后继续哭起来。

    他一听,高兴地露出两排牙齿,也用标准的汉语说:“原来你也是中国人。”

    我抬起头,头昏昏沉沉地,可是他的脸很好看,棱角清晰分明,我冲他笑笑,然后转过头去看傅恒的方向。

    他刚刚挂了电话,见我在望着他,又看了眼我身边的男人,慢慢走过来。

    “你是谁?”他问。

    我站起来,看着傅恒,擦了擦眼泪,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,一头栽进那陌生男人的怀里,呢喃着:“言少,回家,带我回家。”

    他愣了一下,随即抱紧我,有温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:“好。”

    我抬起头看了看,他长得真好看,声音也真好听。

    我咧开嘴,笑笑,然后闭上眼睛,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不知道睡了多久,枕边的手机铃声大作,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,抬手想按掉。

    却突然发现,这个房间,陌生的很。

    我猛然坐起来:“这是在哪里?”

    可是四下无人,空荡荡的,只有我自己的回音。

    我揉着乱蓬蓬的头发,因为宿醉的关系,头痛欲裂,我努力回想着昨天的一切。

    喝酒,喝酒,划拳,喝酒。

    后来,香南告诉我,我遭遇了背叛。

    后来,我打电话给傅恒,然后他来了。

    再后来……

    我努力回想,记忆却只停留在了最后我拿起花盆砸车子那一段,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。

    神,我都做了什么?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?

    我站起来,急忙走向窗边,往下一看,不高,三层楼的样子,下面的牌匾上,倒映着“albergo”的大写单词(宾馆)。

    我立刻又跑回去拿起哇哇乱叫的手机,正是香南,我赶紧接起来:“喂喂,香南,你在哪?我在哪?”

    “你发烧了?我正想问你呢,我怎么知道你在哪?”

    “是啊,我在哪?你快来接我。”

    “你不告诉我在哪我怎么去接你?”

    “你等等。”我打开门,大喊服务员,没多久,就过来了个中年妇女,我问她这是哪里,她告诉我之后,我立马告诉香南,“听到了没?快点来!”

    二十分钟以后,香南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。

    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:“我说玖月,你不会是搞一夜情了吧?怎么来这种地方了?”

    “啊?”我魂不守舍地盯着这个房间看,低头绞着浴袍的带子:“说实话……我不记得了,我什么都不记得……”

    “啊?”香南立刻警觉,她刚刚不过是一句玩笑话,却没想到我不但没有反驳她,反而是这副不确定的表情。

    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?”她看着六神无主的我。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点头。

    .

    “天啊!那、那你的这身浴袍,谁给你换的?”她指着我身上挂着的毛茸茸的袍子。

    “啊……”我也才忽然发现这个问题,立刻变了脸色,良久,带着哭腔地摇头:“我不知道,香南,我不知道……”

    “没事,小月,别哭,没事,你再想想,会不会是……是傅恒?”

    “不会!”我立刻摇头否定,“绝对不可能,我恨死他了,就算我再怎么醉得厉害,也不会让他碰我一根指头!”

    “那会是谁呀,我的姑奶奶!”

    我低着头,完全回忆不起任何除傅恒以外其他男人的影子。

    可是,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,清清浅浅地传进鼻孔,我确实,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与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。

    因为早在两年前,我就把自己交给傅恒了。

    所以,这一夜,我好像也无法估测自己究竟是不是失去了什么。

    我,既然已经和傅恒分手了。

    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?

    我吸了吸鼻子,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衣服,走进浴室。

    头也不回地说:“你等等我,我洗个澡换了衣服就出来。”

    “好。”香南也不怪我十万火急地把她叫来却让她坐在这里等我洗澡,只是轻轻应了一声。

    临出门的时候,我再次拎起身上脱下来的浴袍闻了闻,确实不是傅恒的味道。

    傅恒的味道很纯净,而这个味道,混合了若有若无的香烟气息。

    甩了甩脑袋,告诉自己,管他是谁,不要去想不要去想。

    反正我玖月,已经什么都没有了,既然对于这一夜没有了任何记忆,那最好不过。

    想来那个男人,也只是为了一夜寻欢而已。

    回去后,我和香南默契地没有对他们讲任何一个字,我偷偷去买了避孕药,就着冷水吞了下去,不管有没有事,总要避免节外生枝。

    然而,就这样,我和傅恒再没了联络。

    听说,再过一个月,就是他们的婚礼了,程子是一定会去的。

    香南和小晴,说打死也不去参加他和那女人的婚礼。

    我曾经旁敲侧击地向程子打听,那个女人漂亮吗?

    他支支吾吾了很半天,只说,挺风情的。

    我干笑着,那就是漂亮吧,男人都喜欢风情的女人。

    他们结婚的那天,是三月三号。

    我一整天坐在书桌前,画图,赶稿。

    直到天黑了。我摸进厨房,给自己倒一杯红酒,然后陷在沙发里,一口一口喝下去。

    红色的液体灌进了肚子里,胃里如火在烧。黑暗中,我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,不用看,也知道是香南。

    这个时候,该死的小晴应该还在房里鼓捣她那些名贵的化妆品,或者没良心地梦想着她的富二代吧。

    “小月。”香南的声音轻轻传来:“今天打版课老师给我们说,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结课了,然后就是毕业设计,剩下的几节课都挺重要的,你要不要去听?”

    我摇了摇头:“不想听。”

    “那么,毕业后,你去哪?小晴说,她想回国,说留在这里太不好混了,回去后再怎样也是个不错的设计师。”

    “嗯,她说的很对,只是,我还没有想过。”我看着她,“那你呢?”

    “我?我还不知道,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,我想创业,可是——没有资金,没有人脉,什么都没有。”

    我不再说话,黑暗中没有光,我独坐在那里,抱着膝盖,手中紧紧握着透明的高脚杯。香南坐在旁边,无声地点燃一支烟,递给我。

    我摇头,看着她落寞地笑:“不知怎么,总是学不会抽烟。”

    她沉默地吸起来,静得我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

    良久,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:“我想度个长假。”

    “还是不能忘记么?”

    我苦笑,“忘了,早忘了。”

    她的手覆盖上我的,“毕业后,我们换个环境,就会好了。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我笑笑,刚刚吞下的酒几乎要苦到肺里了。

    转眼三个月过去了,每天忙着论文,设计,画图,以及乱七八糟的手续,很快就到谈工作的时候了。

    程子家在国内拥有首屈一指的服装品牌“ann67”,他听小晴要回国,便介绍我们去他家公司,他自己却留在米兰开辟新市场。

    因为我之前零零星星给几家电影公司设计了影片专用服装,所以毕业后他们想留我继续在公司做。

    而那几家电影公司,其中有一家总部在北京,公司老板去过米兰几次,我们在一个庆功宴上曾经见过面,记忆中是个年轻的男子,端着酒杯对我们说“辛苦”的时候嘴角有浅浅的酒窝。

    我毕业后他请我回国去他的公司。

    回国的日子定在艳阳高照的七月七号。

    当我们在上海浦东机场转机时,我趁机开了一下手机,屏幕上立刻出现三条信息。

    分别来自程子、傅恒和一个日本同学。

    程子说,路上小心,回国后随时联系。

    日本同学说,玖小月!你回家也要想我哦!

    傅恒的短信很长。在上海刺眼的阳光下,看得我眼睛发胀。

    他说:小月,我知道今天你回国,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,我结婚了,程子一定有和你说。其实那天,我很希望在婚礼上可以看到你的,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,那对你太不公平了。这样也好,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,我始终是对不起你了。希望你在家,一切都好。

    呵呵,希望我在家,一切都好么?

    我会的,放心吧,我没有你,也知道要怎样生存。

    或者正是因为你,才教会我以后再也不要去依赖任何人,只有自己,才能永远独立,独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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